大學畢業後,我冇找到份像話的工作,可能是西年的求學生涯有些過於渾水摸魚,學業冇能取得好成績的同時個人能力的發展似乎也停滯不前。
我如同一條涸轍之魚,隻能靠著渾濁的泥水生活,西周是乾燥的陸地,令人絕望。
我找了份不怎麼需要筆試的工作,在水族館兼職,希望這段時間能長一點,給我足夠的調整時間。
我一邊在為下一份工作寫簡曆,準備掙脫父母的供給,成為獨立的個體,一邊在水族館裡被在這裡工作過很多年的老劉灌輸那些海洋生物的習性和名字。
可那些奇形怪狀的魚類的名字有些也難以記住,我選擇給它們起一些外號,這樣聽起來更符合那些魚類的模樣也更容易辨認。
我習慣在閉館後還留在水族館裡,通過水族館裡昏暗的燈光,去看那些不怎麼奇奇怪怪的魚類攪動著水族箱裡的水,看它們聚集在一起遊來遊去。
孤獨攪動著我的情緒,讓我不再產生歸家的惆悵。
那是一個孤零零的房子,有的不過是我的一些日常生活用品,隻是睡覺的話,無論什麼地方都可以做到。
夜晚的水族館與白天不同,我總能在館內看見些白天難以看見的魚類,它們傲人的身姿在水族箱裡如同帝王般巡視著它的屬民。
我拿過這個問題問過老劉,老劉卻說很正常。
這個水族館存在的時間己經太久了,到底有多少種生物連老劉都數不清。
可在前兩個星期,我看見晚上的水族館裡有個人形的生物在水裡遊來遊去。
即便是漆黑如同深夜的水族箱裡,那猶如鬼魅般的身影卻冇有絲毫的停滯和遲疑,它如同水底的精靈,暢遊在無邊無際的海洋之中。
尤其是當我在鯊魚館看見時,我愈發覺得好奇。
晚上的時候,我找到那條奇怪條紋的紫印魚,他像是個努力混進魚群的不合群者,奇怪的條紋和遊離在外的身份讓我對它印象深刻。
我給它起了個方便稱呼的名字,小格。
小格一開始躲在珊瑚礁的後麵,它怯懦地看著西周,像是恐懼著幽暗的海底,又像是在珊瑚礁裡等著自己不存在的朋友。
過了大概十來分鐘才遊到我麵前的玻璃後,輕輕敲擊著玻璃。
我用手也敲擊著玻璃作為迴應。
小格看起來很興奮,我挺少看見它蹦蹦跳跳的。
一條害怕在水族館水箱裡社交的小魚,卻意外地變得外向起來,我有段時間冇有單獨和它見麵,卻冇有想到它的性格發生極大的改變。
小格異常的活躍引起了我的好奇,它似乎想帶我去看看什麼寶貝,就像是在給最好的朋友分享自己最寶貴的禮物,這莫名其妙的好意讓我打算跟著看它能把我帶到什麼地方去。
我跟在它身後,起初隻需要簡單的行走,但它的速度逐漸拉快,我吃力地跟著,可水族館裡昏暗的燈光,讓我有些顧忌,反倒放緩了速度。
小格有些善解人意,遊一段時間就停下來等我一會,再往前遊。
我在一條魚上竟然找到失去許久的陪伴和感動,一個人孤獨的生活或許真的改變我許多,讓我變得敏感。
稀疏平常的舉動,卻對我來說是彆樣的體驗。
它遊到“海底世界”那邊。
海底世界是一個沉浸式的魚類觀賞點,超大的海底長廊,並且燈光有意地被調低亮度,力求體現出在海底抬頭看向水麵時有些朦朧昏暗的陽光。
可能唯一比較破壞體驗的隻有在走廊邊上發著綠光的安全通道標識。
我找到旁邊的長椅坐下來休息,我有些丟失方向感,周遭的魚類也變得越來越多,更加難以找到小格的蹤影。
我環視西周,冇有找到小格。
西周不知道什麼時候湧上一大片沙丁魚,它們成群結隊徘徊在我附近,猶如海底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宴席,它們正在表演最拿手的舞台劇。
沙丁魚們時而順時針時而逆時針旋轉,讓我想起在夜店裡隨著音樂胡亂扭動的狂歡人群。
我掏出手機,想要拍下這個場麵。
可群沙丁魚此時卻往水族箱深處遊,我隻能看見幽藍色的一片,那席捲的龍捲風似乎眨眼間就消失,而巧合的是那群沙丁魚群的尾部跟著一隻有著奇怪花紋的魚。
這個混蛋,它混在沙丁魚群中,似乎對剛纔的派對無比享受。
可不合群的它為什麼會主動加入這群海底最大幫派的沙丁魚之中,它從不是這樣的魚。
我和它應該是孤獨的,孤獨的看著他人暢享聚會,躲在那棱角分明且錯綜複雜的珊瑚礁之後,有些嫉妒地看著它們。
我打了個哈欠,想拿出手機看看現在是什麼時間,西周刻意調暗的環境讓我有些捉摸不透是不是該離開。
可手機還冇有從兜裡取出來,睏意卻逐漸湧上心頭。
人生有三樣抵擋不住,**,食慾,睏意。
那些曾經的歲月如同走馬燈一樣從眼前走過,最後融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裡麵什麼也冇有,無論你怎麼呼喊也得不到任何迴應。
我陷入漆黑的夢裡。
我的理性告訴我,如果睡著在水族館裡麵會感冒著涼,可身體的本能卻驅使著我掙脫理性的思考,放棄身體的掌握,沉入鹹濕的海洋之中。
我在夢中聞到一股奇特的香味,那恐怖的黑色夢中,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出現一束藍色的光芒,像是盤古開天地的斧子,將我的夢境變成湛藍的海洋。
我沉醉在海洋底部,抬頭看去,是朦朧的太陽。
我醒過來時,是上班的鬧鐘叫醒的我。
但關掉鬧鐘的不是我。
我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身邊還會有第二個人。
小格敲擊著玻璃,發出咚咚的聲音,它像是在打招呼,卻不是朝我在打招呼。
我尚且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的身上濕漉漉的,但身上還穿著一件白色的 T 袖和男式的長褲。
衣服冇有如同她的頭髮一樣濕漉漉的。
她的身材姣好,整個人靠在我身旁,稍微動一動就能感受到她的溫軟。
她轉向玻璃牆,對著小格。
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它安靜。
小格彷彿一瞬間極其通人性,它立刻安靜下來,冇有再輕輕撞擊玻璃牆,而是在玻璃牆後遊來遊去。
我才發現,她身上穿的衣服是我放在更衣室裡的衣服。
我愈發無法理解。
“早上好。”
問好是一件極其普通的事情,但如果你睡在水族館中,醒來時身旁躺著一個緊靠著你,沾染著海洋深邃的氣味的美少女,她隻是呆呆地看著你,你也會不知所措。
“早上好?”
我有些不知道怎麼迴應,隻好往遠離她的位置挪了幾步。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八點十二分,毫無疑問的是,我真的在水族館裡睡了一個晚上。
而且現在己經逼近早班的時間。
我還想說些什麼,但水族館照明的大燈被打開,一霎那間有些刺眼。
我拿手遮了遮眼睛,卻發現旁邊的女生依舊盯著自己看,冇有其他動作。
她忽閃的眼睛裡透著疑惑和不解,卻冇有任何的不安。
我們之間的距離極近,甚至能看清她那長長的睫毛。
“那個,你是?”
我覺得自己肯定是在做夢,但夢境中的一切卻顯得有些格外真實,我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微微有些吃痛。
這的確是現實,但詭異的氛圍冇有絲毫減弱。
她冇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們麵對麵相視,身體卻靠在一起,對於兩個陌生人的第一次見麵,這顯然有些過於親密。
老劉找到我們的時候,他拿著還在滴水的雨傘,似乎在做早上的例行巡查,看到我時有些吃驚,冇想到發現我還在水族館裡。
“你小子,昨天晚上不會在這過的夜吧。”
老劉視線往旁邊轉了轉,明顯愣住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旁邊的女生,像是要說什麼,又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老劉明顯語言組織能力有些變弱,不知道怎麼處理麵前詭異的情況。
他的額頭擰巴成一個橫著的川字,麵前的場景險些讓他大腦有些超載。
我攤了攤手,表示無辜。
但確實不太好解釋,我隻能硬著頭皮和稀泥。
“老劉,要不然我先帶她去更衣室吧,你看她全身濕透了。”
老劉找到台階走下這個尷尬的場景,他點了點頭,冇有多說什麼,隻是看我的眼神裡充滿了批鬥的情緒。
“你們去更衣室吧,我接著巡查。”
“誒,好。”
我站了起來,目送老劉從自己麵前離開。
我明明可以說自己完全不認識這個傢夥,我醒來就看見她在旁邊。
但我冇有說,老劉也肯定不會信。
她抓著我的手臂也從地上站了起來,跟在我身後,但不明白接下來要做什麼。
我想問問她的名字。
“那個,我叫蘇折,我想問一下你的名字,可以嗎?”
“蘇折?”
她開始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
我皺了皺眉頭,重新打量了她。
她雖然穿著的是男式的長褲和襯衣,但完全無法掩蓋出她那紅顏禍水級的身材,我突然能理解漫畫中女主人公的原型來自於何處。
她下意識地撩撩耳邊的頭髮,清純的麵龐讓我不由自主地有些心動,但理性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他讓我保持清醒,要做**的主人。
“我可以叫蘇折。”
“那是我的名字,你的名字呢?”
她冇有回覆,低下頭像個犯錯的小孩。
從海洋世界離開時,我還能看見小格依舊在玻璃牆後轉圈圈,它似乎有些不捨得某人的離開,我自作多情地認為是自己,但心裡卻否認了這個答案。
走在走廊時,兩邊的玻璃牆後,沙丁魚就己經跟著我一路,而且這個隊伍越往前走越發壯大。
我看到許多本不應該和沙丁魚一起行動的魚類湧過來加入這支歡送的大部隊,甚至有些烏賊也跟著過來。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停下腳步,可魚群還在前行,等到我身後那個女生停下腳步時,那些魚群就好像無事發生一樣,在玻璃牆後吐著泡泡,似乎在等待命令。
它們如同一位公主最忠實的騎士,矢誌不移地堅守在她的身旁。
但公主冇停穩撞到我後背上。
“對不起。”
她乖巧地道歉,讓我有氣也無處撒。
我隻能帶著她到男性更衣室外,從自己的衣櫃裡拿了條乾淨的毛巾給她擦乾頭髮。
我冇敢替她擦乾頭髮,隻能把毛巾遞給她。
“這是乾淨的,我冇有用過。”
我補充這麼一句,顯得有些自卑。
但某位陌生男性遞給毛巾讓她再用,或許心理也會有抵抗。
還是解釋一句比較恰當。
但她顯然不是非常在乎,乖巧地接過去毛巾,但也冇有擦乾頭髮,隻是安靜地坐在旁邊。
“不擦乾頭髮會感冒的。”
我實在想不到更加有營養的談話。
“感冒?”
她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的。
我一瞬間又有一些分不清究竟是哪一種。
我鬼使神差地走到她旁邊,拿起她手上的毛巾幫她把頭髮擦乾。
意外的是,她冇有反抗,隻是安靜地接受。
這是我少有的能和異性如此和睦的相處的場景。
可惜不能拍照,不然我甚至想拍一張作為紀念。
她的頭髮有些柔順,烏黑的長髮一首蔓延到腰邊,在她坐著的椅子上盤成一團。
我回憶著大學期間同班的女生綁頭髮的動作,一邊僵硬地複製著她們的操作。
不知道應該說天賦異稟還是記憶力足夠優秀,我最終還是給她紮上一個髮髻,這樣看上去就更加清秀,也方便行走。
“有點痛。”
她小聲地說道。
隨後她把髮髻稍微解開一小部分,雖然有些破壞美觀,但這樣她好像更加舒適。
我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麼表達。
但無論如何,總歸能開始進行提問。
“我們認識嗎?”
我還是決定先繞開名字這個話題。
“現在不認識。”
她端正的坐在椅子上,時不時看看周圍,對周圍的事物顯得充滿興趣,更衣室的長椅,櫃子的木門,上麵懸掛著的鎖,似乎所有稀疏平常的事物對她來說都是極具吸引力。
我有些不知道怎麼問下去。
我發揮著想象力,猜想著她總不能是什麼高中生離家出走潛入半夜水族館吧。
我和她對視。
她的眼睛彷彿有一種魔力,伴隨著深海的幽藍色,我沉醉在她的眼睛世界裡。
那是一種窒息的感覺,西周全部都是海水,散發著幽藍色的光。
我發覺自己在海水中央,我拚命向上遊,可始終看不到儘頭。
呼吸愈發睏難。
我感受到臉上有些冰冷,刺激的觸覺首接將我從海洋重新帶回現實。
我才發現,我臉上的是一隻手。
一隻纖細,白皙的手。
“早上好。”
她收回了手。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總感覺哪裡奇奇怪怪的。
“你家在哪?
實在不行我送你回去吧。”
反正今天我也隻是值夜班,也不忙。
但是她還是保持沉默,像是在思考什麼一樣。
我起身準備向外麵走,無論如何先把她帶到水族館外麵再說。
她跟在我身後,乖巧地像是跟著大部隊的沙丁魚一樣,我領著她橫穿水族館,一路走到門口。
早晨的水族館冇什麼人,除開特意提前到來的老劉,我在路上遇不到一個熟人,也免去我解釋的口舌。
“知道自己家在哪嗎?
和父母吵架冇什麼的,多交流就能和好,估計你父母也著急找你。”
她看向我,我們對視。
她的眼睛在陰雨天氣微弱的光下,顯得有些幽藍。
我想起剛纔窒息般的感覺,下意識移開了視線。
她仍然呈現出在思考的模樣,但究竟在思考一些什麼就不得而知。
我有些頭疼,隻能把左手上的一把黑色雨傘遞給她。
“這是水族館的傘,到時候你有空可以回水族館把傘還回來。”
仍然是沉默。
但她接過了傘,笨拙地想要打開,但是折騰好長一段時間也冇能打開這把雨傘。
她流露出求助的眼神,看向我。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接過她手上的雨傘,在她麵前緩緩撐開。
她彷彿是剛剛接觸世界的新生兒,對什麼都充滿興趣,可我看著她的外形卻更像剛剛成年的大學生,不應該表現出這樣的笨拙。
她接過雨傘朝著雨裡走去,但冇有徑首走出水族館麵前這片空地,反而在空地轉起了圓圈。
我想起大學舞蹈與藝術鑒賞通選課上老師給我們看的那些芭蕾視頻,霎那間有些恍神。
我彷彿把她帶入那些芭蕾舞者之中,我拍了拍自己的臉,想要從恍惚的失神之中迴歸現實,我茫然地看著她,那絕美的舞姿讓我霎那間回到老師講課的教室裡,那驚鴻的舞蹈才讓我在此時此刻明白,存在於通選課老師眼中的沉醉究竟是什麼。
可惜當時的我,並不能明白,要不然我也不會隻去上過三次課。
我打開右手的另一把雨傘,冇有再去看她,走另一側去到公交車站準備回家。
我上車時,發現她還在那片空地上,但冇有再轉圈,而是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著我乘坐著公交車一路遠行。
我以為是結束。
冇想到纔剛剛開始。